當我們一起走過

    現今各大學服務性社團眾多,每每談及各校隊伍的計畫與營隊,幹部們總是能侃侃而談、將充滿熱忱、意義非凡且不失樂趣的活動介紹給自己的學弟妹們,吸引更多新血能投入這樣的服務領域當中。一屆又一屆,看著社團年年入山又出山、或是上山下海,跑遍各地偏鄉,鍥而不捨地轉動名為社會責任的齒輪,希望能透過莘莘學子的力量改變地方長久以來的樣貌。隨著時間流逝,在不斷的付出當中也讓我開始思考—哪裡是我們的終點呢?改變,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正確?

    先撇開這麼嚴肅的話題,我們來聊聊加入服務隊的初衷吧!

    曾經,在高二那年的暑假,我跟著以立國際組織飛到柬埔寨,走過一趟相當衝擊的志工旅程。離開機場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金碧輝煌的星級飯店,如此繁華的樣貌與車水馬龍的街道,實在很難想像我是要到當地從事志工服務的。隨著路程漸遠,窗外的景色由五彩繽紛轉為一片沙黃,車子的震動也越來越明顯,因為此時的輪胎正在滿地泥濘中打轉著。

    幾個小時後,我們到了即將服務的村落,在那裡我們看見因颱風侵襲而殘破的高腳屋、幾位正辛勤工作的單親媽媽,以及身著舊衣、因付不起學費而無法上學的孩童。那景象所帶來的震撼, 我至今仍歷歷在目。

    接下來的九天裡,我們編織竹葉、架起竹框,重建破損的高腳屋,也興建村落公廁,希望能改善當地的衛生、減少傳染病隨排泄物的傳播。同時,我們也前往當地國小,教導學童基本的衛生習慣與科學概念, 並在其中某天帶著他們一同前往吳哥窟認識家鄉的文化,若錯過這次機會,孩子們可能因為付不起門票錢而一輩子無緣看望自己家鄉的世界遺產。

    而在校園的短短幾天,我遇見許多沒有文具可用的孩子,他們拿著廢紙與僅僅三、四公分的鉛筆努力做著上課筆記;也遇見沒有制服可穿,只好套上二手捐贈衣物與夾腳拖便來上學的學生;甚至有幾個孩子,上課了還在教室外徘徊,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們是下課玩到意尤未盡,一問之下才曉得,他們其實是因為繳不起學費只好待在教室外偷偷聽著,聽到這裡我忍不住自覺慚愧,一方面是唾棄自己過去對資源的不珍惜、一方面是厭惡自己的想法竟如此狹隘。這些點點滴滴讓從小在幸福中成長的我既驚訝又難過--對這群孩子在貧困之中仍奮發向學的堅毅感到驚訝,因城市與鄉村嚴重的貧富差距、村落裡旱災飢荒的氾濫與當地種種社會問題而感到難過與無能為力。老實說,即使那九天當中每位志工都累得倒頭就睡,我們卻不認為我們所帶來的這一些付出能夠對當地有什麼影響。

    ”其實,你們不是來服務的”當地的志工領隊語重心長地問大家,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她曾說過這句話。正當大家依舊茫然之際,她接著說 ”我們在這九天當中,必須拋下外來者高高在上的姿態,因為一旦自己背負著服務者的頭銜, 那麼便不可能融入村民們眼中的世界—於是沒有交流就沒有合作、沒有合作便不會改變。你們是來交朋友的,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普通人,沒有誰高誰低之分; 你們是來分享的,你們為他們重建安穩的家,他們能給你的,是更開闊的世界” 話音剛落,全車沉默了許久。這些話並沒有隨著與孩子們的分離留在柬埔寨,而是一路跟著我,上了飛機回到台灣、從高中來到大學不曾消逝。在過去的日子裡我一直記得自己曾經決定,只要有機會,要投入偏鄉教育的服務領域。

    也因為這樣,大一的我選擇參與校內服務隊,進入山地部落為孩子進行課業輔 導,而後來也很幸運能夠成為服務隊隊長,讓我對"服務"這件事有了不一樣的認識。脫離了小齒輪、成為了努力帶動大家的大齒輪之後,我必須思考未來該規畫什麼樣的服務方式、各個計畫的長遠規劃與維持,同時也要讓更多人願意一同在這個領域努力,畢竟服務不是一個人做了好多事,而是好多人共同完成一件事。當然,在這一年的任期裡並非總是一帆風順,中途所遭遇的挑戰不曾缺少過,但在與服務對象的互動當中,尤其當許久不見的孩子喊著自己的名字飛奔而來之時,我總能找到那一股支持自己繼續投入的動力。

    一年的時間很快地來到尾聲,擔任隊長的任期也很快要結束了。我的任務來到了終點,那麼服務隊的呢?在這一年裡,我其實不只一次曾經質疑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確、懷疑這樣年復一年做著類似的事是不是過於缺乏效率與成效,因為往往服務的影響力是難以用數據去呈現的,在這樣的狀態下服務隊似乎沒有一個終點。在一邊思考的同時,我也問了過去擔任幹部的學長姊,而後來慢慢得出的結論是:進入偏鄉,是為了有天能夠毫無掛念地離開。儘管在投入的當下,我們難以看見立即的成效--孩子們可能一樣調皮、功課仍舊有不會的地方,但在彼此互動的過程中,或許我們的故事能夠為他們留下對世界不同的認知、讓他們發現也許自己有一些方向能夠去努力、去嘗試。而當未來某天他們也願意像我們一樣、像當年那位邊念大學邊回鄉服務的柬埔寨志工領隊一樣,嘗試轉動名為社會責任的齒輪、投身幫助自己的家鄉時,也許那就是服務隊的終點吧—當部落青年能夠重回家鄉達成回饋循環、帶領新一代部落學子往好的方向發展,那麼服務隊便已能夠毫無牽掛地離開了。因為我們想做的,是陪著偏鄉教育走過需要扶植的時期,殷切期盼他們能夠獨立運作的那天,既然是走過,便會離去。服務隊會離開,但影響會一直不斷地在當地持續發酵,而我們也會記得,我們曾與他們一同走過。

文/陳詠霖同學(醫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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